第(2/3)页 老族长宋老栓蹲在磨盘大的石碾子旁,吧嗒着早灭了火的旱烟袋。 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核桃皮。 他抬起浑浊的眼,望了望远处黑黢黢、如同巨兽蹲伏的黑风山山影,又低头看了看场中那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牛车,长长地、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那叹息声又沉又缓,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布,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 “老三啊……”老栓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石头,“不给?他们拎着刀子下来抢啊!咱庄子上……还能剩下啥?” 至少不会死人。 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,哽在老栓喉咙里,吐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 前几天,山上下来个獐头鼠目的喽啰,腰里别着明晃晃的攮子,大喇喇地往村口老槐树下一站,唾沫星子横飞,说他们黑风寨也要收“山税”! 按人头摊!不交?寨主说了,刀子比嘴皮子管饱! 这田里的收成,皇粮扒一层皮,东家刘老财抽走一大半,剩下的这点活命粮,还得被山贼刮走一大块! 十成粮食,交了皇粮、东家租子、山贼的“税”,落到各家各户手里的,还能剩下几粒? 那点子粮食,够庄里的娃儿们熬过滴水成冰的隆冬么? 老栓只觉得心口堵得慌,像压了块磨盘。 看来今年冬天,自己和庄子里那几个老棺材瓤子,是得“走”了。 进山,找个背风的旮旯,悄没声地躺下! 省下几口嚼谷,留给娃娃们。 “要是……要是玄清道爷在咱左近就好了!” 蹲在牛车另一边的宋老六,忽然闷闷地冒出一句,打破了死寂。他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。 这“玄清道人”的名号,近来在黑风山周边几个穷苦庄子里悄悄流传。 都说是个新冒出来的狠角色,专好打抱不平。 有说他单人独剑挑了盘踞官道十几年的“黑煞帮”,也有说他夜闯乱葬岗,把盘踞古墓吸食人气的“老鬼”烧成了飞灰。 神乎其神。 老栓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,烟锅子在石碾子上无意识地磕了磕,发出空洞的声响。 他正要开口驳斥老六这不着边际的妄想。 那黑风寨可是实打实窝着百十号积年的悍匪,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! 玄清道人?就算他真有传言的能耐,也是单枪匹马,能顶个啥用? 神仙打架,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地上的蝼蚁! 就在他干瘪的嘴唇翕动,那个“不”字将将出口的刹那。 “叮铃…叮铃铃……” 那铃声清脆,悠扬,甚至带着几分山泉洗过玉石般的空灵,就那么毫无征兆地。 穿透了打谷场上死水般的绝望,顺着微凉的秋风,从田野薄雾深处清晰地荡了过来。 像一滴滚油溅进了冰水里! 场中所有木然的脸,瞬间活了过来! 宋老三猛地直起佝偻的腰,王老六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“噌”地从地上弹起,连那几个佝偻着背、眼神早已浑浊麻木的老汉,也倏地瞪大了眼! 几道目光,如同溺水者骤然瞥见浮木,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、孤注一掷的渴盼,齐刷刷地刺向铃声传来的方向! 连空气都仿佛被这骤然凝聚的期盼绷紧了。 宋老栓那颗在胸膛里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心,此刻竟像擂鼓般“咚咚咚”地狂跳起来! 干瘪的嘴唇哆嗦着,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。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薄雾,里面翻涌着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、卑微又炽烈的祈愿: “老天爷……老天爷开开眼吧! 老汉我……我宋老栓土埋脖子的人了,一辈子没走过运,霉运倒是一箩筐! 您老人家就当发发慈悲……可怜可怜我宋家庄这百十口子吧! 第(2/3)页